總網頁瀏覽量

2012年2月6日 星期一

《模型記——還剩下甚麼?》




新玩具——荔園模型(大門連火車)
  每次逛街,看到各國遺跡的3D PUZZLE,都不禁駐足欣賞,非得三五七分鐘不肯離開。前幾天到書局走走,發覺出了3D 荔園PUZZLE98蚊雖非大數目,可是對於我這種吝惜鬼,卻像割了一塊肉似的。但香港似乎首次推出3D PUZZLE,主打香港心、香港情,而且還要首推這個荔園這個充滿集體回憶的地方,心知不妙,努力抑壓著破財的慾望。但眼見荔園PUZZLE 好像會發光的樣子,算了,我投降,盛惠98大元。EPS!避免銀紙飛走時心痛。



荔園之寶天奴
        回到家,立即砌砌砌,地基、列車、城堡,三小時後,家便多了一座荔園。看著看著,好像差了甚麼東西。想了又想,還是想不到。媽看見我的荔園,便問過不停:「噢,是荔園嗎?我以前常去的,天奴呢?為甚麼不見牠呢?」天奴是頭大象,是荔園的鎮店之寶。沒有用花生餵過牠的人,可以說是沒有到過荔園。我到過荔園兩次,卻從來都沒有餵過牠。因為天奴在1989年死了,那年我3歲,還未懂事。其後,荔園結業前,爸媽帶我去玩船仔,我只記得船仔好玩,那裡很大人很多,摩天輪會發光而已。至於其他,其實全都忘記。甚至,連荔園門口是甚麼樣子,也不甚清楚。


        我想,曾經一定有情侶放學後手拖著手入場。然後,女孩會看到小攤擋在賣棉花糖,她既看著棉花糖檔,又用渴望的眼神看著男孩。男孩會心一笑,叫女孩到前面的飾物檔逛逛,然後待她轉身,手裡已多了一球粉紅色棉花糖。女孩樂翻了天,笑著依偎著男孩。笑著笑著,便看到天奴。看到牠,又不禁心酸起來,龐大的身軀,卻只得斗大的居所,只能跪著地討吃,更遑論轉身玩耍。看見女孩心酸的樣子,男孩便立即在附近買了水果,塞到女孩的手裡,說:「我們餵牠吃東西,牠一定會開心的。」二人既吃著手裡的棉花糖,又把手裡的水果給天奴吃。看見天奴忙捲著食物、一臉貪吃的樣子;又看見女孩乘他餵天奴時,暗暗偷吃棉花糖的樣子,男孩笑了。良辰美景,美得如一杯酒。


昔日荔園大門


        畢竟,這只是我的幻想,而幻想又總是美好。可是任誰都知,歲月像一位神偷,女孩長大變成母親,男孩為了養家,營營役役地工作。然後,天奴走了,時代的巨輪隨之剷平了荔園;當日$10便可進入的夢幻城堡,今天變成一棟棟新式樓宇,叫「盈輝臺」,呎價$7100,我們要儲10年才可登堂入室。這是時代的悲哀。
荔園火車

今日變成了映輝臺,呎價$7100

更悲哀的是,有一日,母親喜孜孜與孩子說:
「你知道荔園嗎?那裡是我和你父親拍拖的勝地,我們曾經一邊拖著手,一邊吃著棉花糖。那裡真好!」
孩子忙著IPHONE,淡然回應:「是嗎?荔枝園怎麼有棉花糖呢?」
母親近乎喃喃自語的說:「知道嗎?天奴很纔嘴的,總是吃過不停!」
孩子繼續撥著熒幕,隨口說:「哈,天奴?我只知道迪天奴而已!」

        這不止是悲哀,近乎是一種鬧劇了。有趣的是,這種鬧劇在這個舞台每一日都上演。政府率推土機而來,高呼:「我要拆了你們」。結果,荔園沒留下半點痕跡;與大笨鐘同一設計者的天星碼頭鐘樓也屍骨無存;皇后碼頭至今仍音訊全無,生死未卜;美利樓分屍處理,遷離中環,失去其意義;虎豹別墅、政府山仍然福禍難料,危在旦夕。政府說,拆了政府山西翼來重建,甲級寫字樓每月每呎賣110元,可令庫房有巨額收入,也也可創造多少少職位。一個統粹理性的人,會把所有東西都看成數字,捨棄一樣東西,換來萬千收益,何樂而不為。可是,我們所捨棄的,不是「一樣東西」,不是數字,而是「回憶」,而是人類感情。曾經有位作家說過:「我買個最昂貴的東西,叫夢想。」其實,夢想不需要錢買;真正昂貴的,是回憶。推土機一來,回憶就隨著文物,一併到了堆填區火化。

悲哀的是,我們依舊無動於衷,就像那個孩子一樣,繼續渾渾噩噩,對周圍事情不聞不問。更可笑的,是以為自己洞悉世事,故作智慧言的人:「那有甚麼辦法,這裡是香港,就是這樣的啦!」其實,這群人最可憐,因為他們無根、無過去、無品味、不求改變、所有的感覺都壞死了,變成了金錢的奴隸。直至有一日,他們找到了錢,才驚覺:「除了錢,我還剩下甚麼?」

        我知道,推土機一開,昔日的一磚一瓦,很快都會變成一塊一塊的3D PUZZLE。今日出了荔園、天星碼頭,明日會出何東花園、政府山,後日又會有新的產品。無論有多少產品,我都決心將他們買下。因為,我買的不是模型,而是一座座建築墓碑,供我憑弔。我不甘心,不服氣,討厭「這是這樣的啦」這個答案,所以我投身教育。

        最後,我把整庭荔園模型,都放到媽的房間。我說:「荔園是屬於你的。」那一晚,她笑得很燦爛。



3 則留言: